第十四章 上吊的女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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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爹表情紧张兮兮的，根本不像六十岁的乡村老大夫，我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，本来想和他开个玩笑，终于忍住了：「爹，考得还行，至少都做上了。要是我这次初三试卷也得高分，是不是就可以不上初中一年级了啊？」

    我爹眼睛里又有泪花闪动，他点点头：「嗯。儿子，我带你去镇子上吃烧饼，伍坨子的芝麻烧饼。」我高兴起来：「好啊！爹，我晚上闲着没事，还看了咱家那些药书呢，我爷爷的爷爷写的，有些老字我不认识，可是能猜。」所谓的老字就是繁体字，那些手抄药书都有了年代，一些字我爹都不认识。

    我爹哈哈大笑起来：「儿啊，你学不学那个没啥用，只要你能考上学就可以。这中医可不是刚看书就能会的，我给人家针灸就练过十七年。咱袁家不求大富大贵，只要平平安安就好。」

    正说话间，穆老师突然骑车子从后边赶了上来，她喊我的名字：「袁师，你这次又考得不错，英语我都看了，一年级的满分，三年级的也九十多分，不过三年级的不是我批卷子。」

    我爹兴奋起来，非要给人家穆老师鞠躬，穆老师笑得花枝乱颤：「袁大夫，按辈分我要叫您大爷了，我爷爷和三叔都让您看过病，人家说你心善，这袁师可别瞎了，我看他将来上大学是手拿把攥的。」

    我爹点头：「那敢情好！那敢情好！」

    二车三人一起往镇子上走，这沟子镇在清平县最南端，在那一带也是繁华去处，每月阴历一、六都有大集，平常集市只有半天时间，可现在因为临近过年，到了下午三点还有人没撤摊，摆的大多都是农家自产的东西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集市对于孩子的诱惑力不亚于城市里的动物园，我爹也很大方，给我了一块钱，说我想买啥就买啥，穆老师也笑了：「袁师，咱们学校可是有奖学金的，年级第一名给三十块钱呢，你一定拿初中一年级的第一。」

    我刚要呲牙笑，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哭声传来，紧接着就是有人喊叫：「司家二闺女上吊了！快去看啊。在李大瓢的大门底下。」

    很多人哄得一声就往前方跑去，我爹也神情一震，他把自行车往我手里一推：「我去看看！」身为医生，我爹最看不得就是死亡，他转眼就不见了影子。

    我有点不知所措，穆老师倒是镇定：「走，袁师，咱们一起去看看！」

    看热闹的人颇多，我和穆老师推着车子走不动，后来也是停下自行车才跟着别人走了过去，见胡同里围着七八十个人，最里边有哭嚎的声音，也有人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听人说上吊的人叫司新华，在县城念高中，这是刚放了寒假回家，因为她从前和李大瓢家儿子订过亲，而现在她想退婚，李大瓢家不愿意，上门去辱骂她家里人，而且还打了司新华爹娘，她气不过拿根绳子来到李大瓢家大门前就挂了上去，本以为是吓唬人，但上吊这东西却很有风险，她才悬上去就伸腿瞪眼舌头伸了出来，还屎尿全流，等被人救下来已经不行了。

    我站在人群后，听里边撕心裂肺的哭声，还有我爹的声音，能听出老人家的绝望：「太晚了！太晚了！」

    穆老师忽然哭了：「这个新华，咋这么傻呢？她也是我的学生，又聪明又漂亮，可怎么就想不开呢？」她往前挤去，我紧跟着穆老师。

    越往里走哭声越甚，我也看到我爹一头汗水的样子，显然他还没放弃，一只手用银针戳着女孩的手指，另一只手则紧紧按着女孩鼻子下边的人中穴。

    他按穴的动作忽然让我想起来了看得那些医书手抄本上的一段话，大声喊道：「爹，你赶紧按住她的腚眼子，然后用针刺她的后脑玉枕、天柱穴，两根针分别用过山火和落叶风，这可能还有救。」

    我爹被我的喊声给吓了一跳：「袁师，你瞎掺和什么？」

    我继续背诵医书上的内容：「过山火用二寸针，落叶风用七寸针，快！要堵住下门。」

    这一下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，我爹本就是高明的大夫，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，说道：「快扒下她的棉裤，找东西堵住下边。哦，」他意识到了什么，又继续喊道：「你们都走，男人都走。我儿子留下，他懂医！」

    人群又开始霍霍扬扬议论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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