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0 章 两处愁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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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曹宅在内城东边榆林巷中，在京中诸多高门府第中，规规矩矩，不算张扬，宅内园林却颇负盛名。曹承钰尚在京中求学之时，诸多好友均以到曹宅优游半日，赏景逗鱼为乐事。

    今日世子携未婚妻归来，管家陈伯早已得到消息，领了留守的全体仆人，去到乌头门下，排队等着。

    这一等，一直等到了晌午，才见到世子车驾。

    曹承钰也见到他们，侧身与马车内说了句话。马车停下，有侍女打开帘子，又有侍女跳下车，有侍女伸出手，直到一个穿着淡黄色袄裙的年轻女子弯着身子，慢慢从车里出来。..

    管家便知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了，忙迎上去见礼，又引见了内宅的总管娘子余大娘。余大娘上前去，亲自侍候着阴娘子下车，引往内室更衣休息。

    管家一眼觑见车后一串内官宫女，捧着各色赏赐，忙叫人去接手，又让人赶快准备谢仪。

    吩咐完毕，紧紧跟在世子身后，来不及叙别后主仆之情，先拣要紧的回禀：「世子，圣和宫前些日子退回许多物事，老奴一一看过，都是些贵重异样玩物。老奴不敢擅自处置，暂时放在前院的水亭。还请世子示下。」

    曹承钰并不答复，一径去到管家所说的水亭，四处帘帷垂下，里头数张乌木多宝格子，摆了一格一格的异珍。

    他目光一一掠过，神情有些心不在焉，声音淡淡：「你都说了，不过是些玩物，有什么要紧？都收回库房里吧。」

    正要出去，目光被一个白玉瓶供吸引。那是个于阗光白籽玉的细口长颈瓶，瓶身细腻莹白。

    籽玉稀少贵重，这样一个全臂高的瓶子，少说价值千金。不过沙洲与于阗往来密切，曹府里要寻出这样的宝贝，倒不是难事。

    吸引他目光的，是粘在瓶口的，一圈细细的淡黄米粒样物事。

    他如受蛊惑般，慢慢走过去，伸出手指，轻轻一抹，碎米轻易染上指头。

    是桂花。

    如米粒般的花瓣早已没有香气，却因着一层油水的浸润，依然保持饱满娇嫩的模样。似乎时光依旧停滞在两年前那个夜晚，山寺桃花盛开，树下人风露立中宵，思念着九重宫阙中的意中人。

    修长手指忽然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自从进了水亭，陈伯便闭上嘴巴。这会儿见了世子神情，深深垂下头，放轻手脚，退出门帘外。

    秋日阳光刺眼，他站在廊下，觑着眼睛，看细竹帘子透进来的光影。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一个身影，那是个笑起来连日光都要逊色的女子。

    他是见过那位大小姐的，也见过世子瞧着她时，眼睛里闪烁着怎样的沉溺与爱恋。

    这样的目光，他今天并没有见到。

    水亭里，曹承钰用力握紧拳头，淡淡花粒在他手里碾碎，掌心传来一阵轻微的粘腻，不清楚，不分明，暧昧，混沌。

    一如凌清舒对他的态度。

    他摊开手，看着掌心一摊花泥，喃喃地，也不知到底出了声，还是只是他自以为是的幻觉，叫出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：

    清舒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？

    意识里有太多恼怒与迷惑，然而更多的，却是无法言喻的恐惧。

    如果，如果这些被精心保存的桂花，如果那夜她的不期而至，不是她再一次戏耍他、作弄他的手段……如果，如果她真的爱过他，甚至——当这个念头从混沌中浮现出来时，他整个人都如同患了疟疾，开始剧烈颤抖起来——如果，她仍然爱着他……

    脑海里有个疯狂的声音大喊：不可能，这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情。曹承钰，停止你不切实际的幻想。停止你卑微的、无耻的、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绝望的祈求与爱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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